国内球鞋转售市场「套路」实录：在官网会买到假鞋？

1 亿美金，约合 6.6 亿元人民币，这一金额是 NPD Group 针对 2017 年美国球鞋转售产业所得出的统计结果。而在中国，随着 Sneaker 文化和街头流行文化的发展，国内 Sneakerhead 群体体量已过千万。即使目前尚未有一个能够针对球鞋二级市场的官方统计数据，单凭以球鞋鉴定为主打的某手机 APP 在安卓系统端上超过 280 万的下载量便可推测出国内 Sneaker 二级市场的交易量，中国球鞋转售产业的规模并不比美国要小。
 

 
近年来随着各运动品牌们在中国的逐步扩张，国内 Sneakerhead 们的购买选择变得更为多样，但由于流行趋势所造成的趋同性，让这一群体最为主流的交易仍集中发生于球鞋二级销售市场。线上交易则是国内 Sneakerhead 的主要消费渠道，平均下来每人每个月都会进行至少一次球鞋线上交易。

随着线上球鞋转售市场的蓬勃发展而来的，则是各种乱象。

 

收款后立即「蒸发」的卖家

 
「以前贪小便宜，碰到过几次收了钱不发货玩消失或者假发货的，现在要防的是真假混卖。」三年前 YT 因喜欢的韩国明星开始关注球鞋，16 岁的他还在读高中，有着更多的时间去琢磨球鞋，交易时喜欢找标价相对便宜的「散客」，却也因此交了不少「学费」。
 

 
YT 第一次被骗在 2015 年初，他通过闲鱼找到一位在转售 Supreme x Nike Air Foamposite One 的卖家，两个人加了微信。通过微信卖家表示如果 YT 能够在发货的第二日就确认收货，价格能够再便宜 100 元。看到物流信息更新后 YT 如约确认收货，闲鱼系统显示「交易成功」，但 YT 却再没刷新到任何物流记录，最后卖家通过微信留下一句「物流信息输错了」便消失。

闲鱼平台「订单交易成功超过 15 天后维权通道自动关闭」的交易规则让 YT 即便通过交易平台申诉也维权无果。

 

真假混卖到调货迷局

 
「其实大店故意真假混卖不太可能，毕竟一出事就是整个圈子里的大事，没必要冒险。」面对笔者关于「真假混卖」的提问，谦哥搬出了「雷恩体育」的例子，这家皇冠店铺因 5 年前被踢爆售假首次引发淘宝大店信誉危机，至今仍被质疑真假混卖，不时传出封店传闻。
 

 
谦哥在圈子里「混」了 5、6 年，现在每个「调货群」里都有他的身影。在他看来，「调货」比起售假更可怕，即使不是卖家有意售假，依然有可能买到假货：「尤其是规模在中游的店，现在这市道很难压得住货。你买了之后等两三天才发货的，大多都是在等调货。」目前绝大部分线上店里缺货的码数被拍下时，店主第一时间不是联系买家退款，找同行「调货」—— 即找其他卖家买下，甚至请同行代发货，赚取同行售价与店内标价之间的差价。
 

 
「偶尔调到个假货只能自己担着，大家都不是第一手货源，谁都说不准。大店态度好些的直接一赔三处理，态度不好的退货退款也要等几天。」至于为何连高信誉的卖家也要「调货」，谦哥认为这是为了降低缺货退款率，维持店铺信誉评分。转售市场上一层层难以控制的供应环节和 Fake 不断注入，也催生了规模化的球鞋鉴定行业，论坛里的「鉴定大神」摇身一变成了「专业鉴定师」，以鉴定服务为主打产品的手机 APP 也成了买卖双方心中最后的一道保障和凭证。

然而淘宝平台的仲裁机制里，这样的鉴定结果似乎并不被平台所承认。

 

防不胜防的「调包党」

 
以上的碰瓷买家尚算少数，卖家们最常遇到的是「调包党」。这些专靠收到货品后用同鞋款 Fake Sneaker 的图片去权威论坛上鉴定，再以此为依据发起仅退款要求的投机者让卖家们尤为头疼。

「有时候加了防调包扣也防不住他们」，在老白看来，这群不怀好意的「调包党」更喜欢找像他这种「中游店铺」以调包的手段碰瓷。老白曾在某品牌直营店里工作，偶尔为一些卖家提供折扣便利赚点外快。2014 年他决定离职，追随朋友的脚步加入转售球鞋的行列。熟悉品牌内部折扣规则的他店里卖的大多是普通大货，以折扣入货的差价加上走量获利，2017 年中他的店铺达到了「一皇冠」的信誉等级。
 

 
提起「调包党」，即便为店里的球鞋都加上了防调包扣，老白依然深受其害：「（2017 年）上半年我大概被坑了有 4 次吧？没办法，淘宝的制度就是更偏帮买家，提供不出证据也就只能吃哑巴亏。」老白告诉笔者，淘宝现有的仲裁规则是卖家必须提供货源发票、小票，或是工商部门的权威鉴定结果，这让买家钻了空子。

「没办法，淘宝的制度就是更偏帮买家，提供不出证据也就只能吃哑巴亏。」

老白坦言包括自己在内国内许多卖家都被淘宝评级体系所「绑架」，面对有心的买家只能不断忍让。在 2017 年，他的淘宝店铺还被对手以买家身份「恶意投诉」，淘宝官方以贩售仿冒商品为由，将其店内所有商品强制下架勒令整改。申诉恢复上架功能之后，老白现在主要以批发给同行偶尔代发货赚取其中的转手费，偶尔遇到一些散客的售后问题，也都交由客服处理。

 

买家改地址设局「碰瓷」

 
刚过完 22 岁生日的浩子目前经营着一家「三钻店铺」，平均每月 25 单左右的成交量补贴着他过去两年来日常在球鞋、潮牌物件上的支出。此外微信也是他转售的主要渠道：「我会添加来（淘宝）店里消费的客人的微信，方便预告上新，感觉更靠谱些。」

然而浩子还是在一双 Zoom Fly SP 首发色「Tokyo」的交易中栽了个跟头。
 

 
「就算是通过微信交易，我一般也会选择走淘宝链接，想着这样资金能有第三方的保障。」在与客人谈妥价钱后，浩子的客人在其淘宝店铺里拍下了这双 Zoom Fly SP，但紧接着以这双球鞋是给朋友的礼物且填错收货地址为由，通过微信给阿浩发去了「正确」地址和收件人信息。

在物流显示签收后这位顾客迟迟没有确认收货，7 天后浩子等到的是淘宝上对方发起退款流程的提醒，且状态是并未收到货品。这让浩子有点慌，「再通过微信找他沟通时已经被拉黑了，只能请求淘宝介入仲裁。」

「（淘宝）小二不认微信对话记录，并且实际运单上收货人信息也跟淘宝记录，我拿不出其他证据只好认栽。」

「（淘宝）小二不认微信对话记录，并且实际运单上收货人信息也跟淘宝记录，我拿不出其他证据只好认栽。」即使提交了关于顾客修改地址的微信聊天记录和物流信息凭证，依然被判定仲裁失败，浩子只能退款，鞋财两空。

 

「套路太深」，品牌也防不住？

 
2017 年 8 月初，Jordan Brand 的天猫官方店开业，为了造势官方天猫店补货了不少鞋款。8 月 20 日，一位消费者在国内最大的球鞋交流论坛里发帖指自己在 Jordan 官方天猫店买到了 3 双仿冒 AJ4 ，并附上了交易记录和鉴定结果。
 

 
「应该是 2 月份初次发售时有人通过官网买到后，利用 Nike “30 日无理由退换货” 的规则退了假鞋回去。而负责仓储的人未必有对球鞋真伪的鉴定能力，只要鞋子用的是原鞋盒退回，有可能入库进行二次上架。」小立认为这样的「事故」如果是真实事件，或是因为 Nike 被钻了退货条款漏洞。

「负责仓储的人未必有对球鞋真伪的鉴定能力，只要鞋子用的是原鞋盒退回，有可能会直接入库进行二次上架。」

小立算是国内资深的球鞋玩家，现在只通过官网和淘宝大店购买球鞋，即便他对球鞋真假有分辨能力，可对官方漏洞被利用的现象，他仍感到担忧。网路上类似的「官网售假事件」最后大多以品牌安排当事人退款退货，并表示该款球鞋有质量问题已销毁收尾，或者不了了之，未见有额外赔偿。至于退货产品二次销售前的真假鉴定问题，到笔者截稿时未能看到品牌官方的具体回应。

 

线上球鞋转售乱象的背后是什么？

 
「如果消费者有心要钻这样的漏洞，这种事肯定是避免不了的」，针对官网被调包退货的事，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品牌销售部门员工告诉笔者。针对官网退货调包的问题，他认为除了在供应链上做独家标记并不断升级维护保证标记的独一性，对品牌来说似乎没有更好的规避措施。「对官网的交易吞吐量来说，这种事仅仅是小概率的偶然事件，面对这种情况品牌或经销商都会预留这种程度的报损。」

然而实现独家标记的可能性不高，在供应链上加入专属标记无异于在鞋标、鞋垫钢印之外再加一道防伪工艺，按照现有鉴定手段分析下来，便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事后当时的各方该如何维权？暴露出的规则漏洞该如何改善？不少国内玩家看来，比起谴责「扫货炒卖」，球鞋转售市场更需要合理的监管制度，如何解决以上乱象所反映出的种种问题，才是更需要被考虑的。

「若是被顾客调包的事件情节严重时，品牌可报案起诉；而买到 Fake 的买家要提出维权，也可通过品牌的售后渠道」，法学生小妤现在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实习同时筹备司法考试，学校篮球队队员的她，同样市场网购实战球鞋。「国家法规都有相应的办法。」小妤也留意到这几年不少关于球鞋的诈骗案件被立案侦查并破案，其中一些大案更被法院公开审理得到相应判决。
 

 
即使国家有法律法规，销售平台也有相应的规，像 YT 这样的买家们依然对能否顺利维权抱持怀疑：「要报警的话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能不能找得到那个卖家并追回我被骗的钱？」

买家有买家的担忧，卖家也有自己的对平台漏洞的诉求，如浩子遇到的淘小二不承认微信聊天记录的情况，和老白面对的举证问题，两人都希望淘宝也能有规则的相应改进。
 

 
引发出以上乱象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利用规则漏洞投机「有利可图」。

市场形成与增长自有其自己的规律，其中的投机逐利更似是人的某种本性。比起略显无力地对种种表象进行谴责，我们需要的也许是更多的权力单位能够对球鞋转售市场正视，并对其中规章的规范。